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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扒开童年的烙印,纵身而入

    时间:2021-02-25 07:58:17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书生意气的巴别尔参加野蛮而残酷的苏波战争——那是一支敌视犹太人的哥萨克组成的骑兵军。战后,巴别尔写了一部经典小说《骑兵军》,其中我看出了诗人的视角。巴别尔在骨子里是个诗人。我常常读一些诗,会揣摩诗人的视角——看世界的方式。钱利娜一直写诗,现在,她拿出了小说。诗人穿小说的鞋子,且看她怎么走?此期特别关注栏目推出钱利娜的两部小说。既读诗也写诗的小说家邱华栋说诗歌是语言中的黄金。钱利娜的小说有多少含金量呢?

    主持人 谢志强

    谢志强:我总觉得,题目是小说的眼,不能睁得太开,又不能闭得太紧,得有朦朦胧胧的亮光。那一点亮光,能照亮全篇。因此,我起了个《开了一半的花》不知妥帖否?花开花谢,人的命运,最终的谢,谁能避开?

    这个小中篇,三处提到了花。一处是韩梅花去城里的儿子那里,媳妇送别时的笑,像开了一半的花;另一处就实了,拿乡村与城市对比,城市的“花园”没几朵花,可村庄里,满山遍野,“想找个没花儿草儿的地方,都难哪。”还有一处是结尾。不过,整部小说的人的梦想、向往,像花儿一样开着,只是往往开了一半。人像花儿一样,一年一年地开着,能结什么果,更别说是梦想。李家村的那些村民的境况——现实与梦想,如同开了一半的花。这样理解,是否到位?开了一半的花,是整个村庄整体的一种生存状态。

    钱利娜:开了一半的花,更像一句诗。您一下子把到了这篇小说的命门。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哀伤的故事,是爱无法获得成全、呼应、无法完满的故事,就像开了一半的花。我通过三个人物,写了三种孤独(广义说,是四种孤独,也包括那条狗,成为李家村众多孤独的一种映射)。韩梅花的寻子之路,寄托着我对当代社会环境下母爱孤独感的一种理解;在我写作阿三时,我脑海中时时浮现的是古老的手工艺者、诗人、与生活作赌博的赌徒、一个沉迷独创性的失败者的形象。他综合了我对这些人物的理解。朝霞的爱之孤独,她的隐忍与等待、绝望与希望,都包含着我对爱情和女性的复杂注视。我希望,我的读者们能从他们身上的某一角找到自己的某种对应,找到各自具有价值的孤独。他们无一例外,都不是“成功”的,不成功的母亲,不成功的手艺人,不成功的爱情,但他们身上,都有各自令人心碎的光芒。是其中的心碎和温暖,让我俯身,将他们化为文字。我的原题是《李家村事件》,是因为我想保持一种冷静客观的叙述语调。您取的《开了一半的花》,更有诗化效果吧。

    谢志强:李家村的故事,由直升飞机的风波被打开,村民对此作出反应。一个人牵出另一个人,人物就这么一个一个登场,又一个一个离场,进进出出,构成一种有生机的关系,像一股人际的定向潜流,小说的结构也像生活形态那样漫不经心地形成。你着重写了三个人,韩梅花、阿三、阿华嫂,还有那条老狗。三个人里,你在韩梅花的形象上很用笔墨。这位村里唯一读过书的八十老太,有着乡村的活法,写她的孤寂,写她的干净,还有对金钱、对人生的态度,富有禅意。

    而且,这是一部有气味、有气息的小说。例如木头与人,阿三作为一个木匠,你赋予了他身上那木头的香味,并且,对他来说,新木头就像新娘子,可他摸了大半辈子木头,把自己也活成了木头。他和朝霞亲近的那一段,更是弥漫着木头的气息。我想,这种气味、气息,还有村庄的声音,在人和物之间,多大成分是你的乡村记忆?那记忆渐行渐远,你用小说把它固定下来了。其实,我们每个人不是都会有“一个人的村庄”么?

    钱利娜:我的另一部小说《一九九一年的小美》,也是来自于乡村生活。我必须从我的乡村记忆启程,扒开童年的烙印,纵身而入,希望这些痕迹,通过文字,再一跃而出,获得新生。我的乡村记忆,一直活在我的生命里。我觉得,不幸的童年造就了真诚的作家。在我的童年,有过很多不愉快的记忆,来自于别人,或者自己。但痛苦往往都有一张动人的脸庞。当三十岁的我重返记忆时,我希望展现的是痛苦中那动人闪耀的一部份。那熠熠生辉的一部分,一定来自于人性的丰富性与复杂性。

    谢志强:这部小说里,作为乡村的“世外桃源”和作为“花花世界”的城市,两者之间的血缘,有一个链接,写的是乡村,却有城市的隐在,那架直升飞机的出现,突然打破了乡村的平静,人物都动起来。城市的影响和渗透,还通过家长、鞋子等显示。我感到,李家村的人物处于困窘之中,这是丢失和寻找之间发生的困窘。异常仅是个必然的引子,而展开过程又是常规——平常的日子。

    似乎每个人都在丢失,都在寻找,陷入尴尬的困境之中。韩梅花丧夫,儿子在城里做生意,她听不见异常的直升飞机的声音,你写了她的丢失和寻找,丢失了儿子的号码,还有许多旧物件,于是进入了无奈的寻找。我发现,人物在寻找中,心会轻得像鸟儿一样飞。小说里,有沉重的现实,你又创造了轻盈的部分:世外桃源(村庄)、安乐宫(房子)等等,轻使得重更重。对于小说中的重与轻,卡尔维诺有他的说法,但是,你的小说里,轻是另一种存在。你在构思中有什么想法?你过去写诗,现在写小说,诗意如何去融入你的小说?

    钱利娜:其实,我一开始所做的努力是如何克服我的诗人习气。首先是语言,为此,我做了一些努力,让句子在情节行进中过程中展现一种洗尽铅华的格调,我努力通过最简单的语言,尽量是短句,啪啪啪,像打拍子那样,让句子流泻时展示一种内在的节奏。在故事中,我并没有刻意融入诗意,只是一种自然的生发,诗意除了语言,取决着对生活的理解,取决于无数细节的展现。我把朝霞用死去的阿三的手抚摸自己的脸,当成诗意,把韩梅花一天天坐上公交车,踏上寻子之路时,当成诗意,在写这部分时,我总会想起那出《等待戈多》的戏和其中展现的荒诞的诗意,母亲和朝霞究竟在寻找什么,她能找得到她要的东西么?我也把阿三对技艺执着细腻的热情与赌博时野蛮的性情之对比,当成诗意。从构思时我就搭好了丢失与寻找的结构,用于统摄整部小说,所以,我也将自己在结构上的处理,三个人物命运的呼应,最终归于孤独,视为诗意。诗意是我的血液,是我再一次用文字挖掘时,与生活重遇时,它本身呈现出的肌理。那肌理是错综迷人的,而生命的轻与重,就在此肌理中。小说开头梅花抚摸墓碑、在幻想中与死者对话,此时,她身体里的少女部分正在醒来,这个细节看似是轻盈的,实质却是沉重的,她沉浸于回忆与幻想,恰恰折射出她现实生活中的不完满。诸如这些细节,都是诗意的自然融入。

    谢志强:开头是村里发生了直升飞机的稀奇,这给出一个阅读的期待。记得契诃夫说戏(他的小说也如此),第一抢挂着一杆枪,那么第二、或第三幕,必定要叫枪响。现在许多小说,常常是搁置了枪,不一定叫它响。直升飞机的异常,很快,李家村又恢复了生活的常态,你不再提,仅在结尾处侧面地点了一下。这是对枪响期待的颠覆,而整个村的日常生活不也是一种“枪”响吗?你能沉着得不叫枪响,却从容地写人物的常态,你这么处理小说,预先想过没有?

    钱利娜:一个科班出身的人,其实最怕的是自己在心里,与熟读的那些伟大经典作品的较量。大约在四年时间里,我集中阅读了大量西方和印度文学作品。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旅行,但也给我的写作围起了高墙。标准高耸在那里,我害怕自己写不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这或许也是我写了近十万字小说,只拿出三万字的原因。写作时,我尽量把那些阅读过的大师的作品的影子挤了又挤,希望自己厚了脸皮,轻装上阵。小说中,直升飞机带来的拆迁,只是乡村生活诸多前所未有的震荡中的一种。外力改变,必将引发人群精神生活的变化和个体命运的变故。所以直升飞机,它只是我的一个道具。通过这个道具,我要表现的是乡村生活方式的裂变。人群期待的枪响没出现,但所有的细胞都有声或者无声地进行了分裂。我迷恋于表现这些分裂。它们第一时间来自生活,却像潜流一样静静奔跑,具有更加永恒的力量。

    谢志强:你那句话说得好,扒开童年的烙印,纵身而入。我看了《一九九一年的小美》,觉得是“撕”,记忆封得过严,总有一种你去“撕开”的感觉。而且,“纵身而入”,你在其中了。我读一些小说,有故事,没灵魂。但《一九九一年的小美》里,有你的灵魂。

    一个小女孩视角里的那个村庄,那片土地、那条小河。我把这部小说视为成长小说。一九九一年,小女孩小美经历了一系列村庄里的事,同时也有了成长的发现,她成熟了,除了心灵的成熟,还有身体的转变。你赋予她一个细节——结尾处,小美不再钻进父亲的被窝,而且嫌父亲脏死了。那个冬天,她告别了童年。这种成长,或者成熟,你更注重的是心灵的成熟吧?

    钱利娜:其实父亲的被窝只是一个契机,一条导火索。她告别童年,是因为小说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母亲关于历史上成人争斗的叙述,爱情对小美的第一次启蒙——猪肉张与村长女儿之间可能存在的秘密、孩子们刚刚开始练习的懵懂的接吻,以及饥饿与口号之间的悖论,限于篇铺,我忍痛去掉了课堂上儿童们互相检举的情节(儿童游戏与成人的狂欢诗学多么接近),这一切都是导致小美告别童年的原因。说是心灵的成熟,其实是一场心灵的涅槃,甚至破碎。但我致力于把这些悲剧性的东西写得有趣,所以请出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所有故事的流动与情状,都借小美的童年视角来呈现。她有我很深刻的成长记忆,但我的目的不是为了眷恋成长,而是表现历史,这历史是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的总和。小美的成长,我的成长,与时代的发展是交融在一起的。诗歌的一种极致是呕其心血,掬其血泪,和墨而成,也就是庞德所谓的第一诗歌美德——“心之音调”。在这一点上,小说与诗歌是相通的。我希望读者在读到我的灵魂的同时,也触摸到自己的历史与灵魂。

    谢志强:前一篇是飞机事件,这一篇是口号行动。你用一个来自外界的重量级的“东西”,引爆村庄深层次的命运,“异常”启动之后,进入的是生活的平常,而平常里又包涵着异常。《一九九一年的小美》,口号遭遇现实,你没写口号在村庄里的反应,似乎口号浮在表面了。小美率领的喊口号的队伍,一旦遭遇现实,就一哄而散。你站在小美的视角,扒开或说撕开“记忆”,往深处掘进。隐隐约约也有历史背景的记忆——“破四旧的遗物(墓碑铺了路)”、阿毛随身带的搪瓷杯上的诗句、右派的指标……每个人的命运似乎被“背景”笼罩着。你写作时如何把握历史背景和人物命运呢?

    钱利娜:写作时,我对自己有两个要求,一是文字里的信息量要够,二是文字外还有意义。要做到这两点,很难,但我在努力。在我的小说中,小美这个人物包含了我的诸多影子,但她不是我盯着自己肚脐眼看的一个道具,而是一条浇灌了我私人情感和个体记忆的线索。一个好医生,不必把全身解剖,只需选择最小的切口,就能找到她最想要到达的部分,以及她关注的肌体里的健康脏器与溃烂之处。个人史是时代的一种曲折反映,我意欲通过细节,完成展现时代吉光片羽的愿望。两部小说中的所有人物,都有一点我自己的影子,包括那个没落的陈木匠、那个默默爱着的朝霞、那个活在回忆中的梅花婶。在《一九九一年的小美》里,我自己的成分更多一些。一九九一年,是个入口,往深处走,过往的历史都凝固在每一个人物与事物中,小美则是个窗口,在她的眼睛里,人物命运以过去式和现在进行时的状态自然展开,一个孩童是没有成人的价值判断的,但故事本身会说话。这是我理想中故事应该有的样子。我相信,普遍事物永远只能通过最个人的经验而接近。

    谢志强:师范毕业,我结束了“饥饿”的历史,而那之前的记忆,几乎充满了“饿”的记忆。相当长的时间里,虽然食物充足,我总莫名其妙地担忧会突然失却粮食。这可能是饥饿遗留症在作怪吧?

    所以,看了你的《一九九一年的小美》,其中关于食物的记忆,我印象很深。我们是善于喊口号的国度吧?口号是精神层面的东西,但是,它遭遇食物这个物质的东西会怎样?小美的记忆由食物唤醒——人物的命运(尊严、选择、判断)跟食物紧密相关。阿毛偷吃了一缸高粱,就不敢回家,过起了流浪的生活;陈菊吃了一碗阳春面,就刻骨铭心地眷恋父亲(她的胃是最能记事的器官);而小美喜欢那条小河,是因为小河给她单调的胃额外的奖赏,她总用胃来判断事物。在精神与物质(口号与食物),你的人物陷入一种悖论,像水和油一样疏离了。这种疏离(或说悖论),你创作时警觉到了吗?

    钱利娜:这是我的预设,是我从落笔那刻就准备好的企图。命运如果与食物密切相关,那个时代的个人命运往往是最脆弱的。口号如此高亢,命运如此无奈。悖论就这样产生了。我去掉的关于食物的一个细节,还有陈木匠拿钉子蘸酱油当菜吃的细节,吃完再把它钉回墙上。限于篇幅,我把它们去掉了。我反复用各种人物、多处细节强化饥饿记忆,就是为了表达,它们与广播、口号式生活之间构成的荒诞与悖离。现实生活有口号与广播无法说出的部分,在我的理解里,民间记忆,才更接近于真实的历史。中国是个爱喊口号的民族,辛亥革命时,曾利用孩童唱童谣来反清,但孩童并不知道其中真正的含义。现在,喊口号的意义虽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政治化的口号与懵懂无知的孩童这两个元素结合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个耐人寻味又相当有趣的故事。

    谢志强:你这部小说的细部,有些意味,权且用一个词来概括:并置。这是一种小说的表达手法。即把两个截然相反、相对的事物放在一起,生成荒诞意味,甚至两者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物事,而且,悬殊明显。例如,卡夫卡的日记中有一句:“第一次世界大战今日爆发。我去海滩游泳。”(大致意思)世界大事和个人小事并置。难道是卡夫卡的冷漠?可是,生活照样进行,太阳照常升起。再看卡夫卡的小说就有意思了。(卡夫卡的小说里有很多荒诞的并置)。

    《一九九一年的小美》里这个叫小美的女孩,发现了现实中的“并置”:英雄标志和傻瓜行为,洋娃娃与死男婴,月亮与裸体,革命草与死男婴,口号与叫卖等等,一系列的并置物事,可能你不是有意为之,可能你是无意识的潜入,我更偏爱后者。对此,说说你的“并置”的表达方式吧。

    钱利娜:诗歌中也有意象并置这一说法,我很难说这是不是我的写诗习惯使然。但它们终究来自于生活的真相,很多并置我是有意为之,我希望在并置中形成对“庄严”的解构,获得更深层次、更阔大的隐喻,构建具有反讽意味的戏剧性场景。叫卖是对口号的解构,小美的英雄感与她甩辫子的虚荣心,包括您说的英雄标志和傻瓜行为,都是我童年记忆中自然而然浮出的细节。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一直在努力追求文字外的意义,并为此着迷。但这决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做作,因为它们来自于生活,而我有幸遇见,并把它们邀请到我的小说中。一个作家,需要诚实地写作,最大限度地尊重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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