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语言视角下的景观叙事手法研究

摘要 通过文献研究、案例分析，将景观叙事手法总结为“点”“线”“面”三大类，基于文学语言叙事手法，分别对各类景观叙事形式进行解析，并构建了景观叙事手法框架图，意图在文学语言的视角下完善景观叙事手法的内容，使景观叙事的实践手法具体化。

关键词 景观叙事；叙事手法；景观；园林景观设计

中图分类号 TU98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517-6611（2018）02-0081-05

Abstract The landscape narrative techniques were summarized into three categories：“point” “line” and “surface” by literature research and case analysis. The narrative forms of various landscapes were analyzed and the framework of landscape narrative technique was constructed based on the narrative techniques of literary language. It is intended to improve the content of landscape narrative techniques in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language， and make the practice of landscape narrative concretely.

Key words Landscape narration；Narrative technique；Landscape；Landscape design

在文學中，叙事指以文章或诗词等的形式，按照一定的次序或时间序列描述一个真实或虚构的事件。当叙事的概念被引入景观时，叙事一词的涵义更偏向于通过行为和系列事件而获得知识[1]。景观叙事就是指将系列事件赋予景观之中，通过人的行为活动有效地传达故事内容，并自发感知景观文化内涵的一种景观语言表达方式[2-3]。

不同于文学语言的叙事，景观叙事很多情况下没有严格的时间组构，也不具备严谨的逻辑关系，在景观叙事的设计中存在类似于文学语言的叙事手法，也存在文学语言无法做到的叙事编排。通过文献研究与实例分析，将景观叙事手法整合为“点”“线”“面”三大类，通过景观叙事与文学叙事的对比研究，构建景观叙事手法的框架，以实际案例为基础，分述各类景观叙事手法的实践与运用，扩充并完善景观叙事手法的内容，为今后研究景观叙事的理论与实践提供参考。

1 点——典型的故事印记

景观叙事手法的运用最常见于以“点”来作文章，即用一个典型的符号或元素来展开故事的讲述，或以此引发观者的事件联想，这是基于文学语言来完成的景观寓意性叙事手法。

1.1 名字的篆刻

一个人的名字蕴藏着他（她）的身份特征，名字本就自带故事，在纪念性景观设计中，常见以人名入景达到鲜明叙事效果的做法。将单一的名字真实、直接地加以表现，利用重复或夸大的手法篆刻在带有警醒作用的景观上，往往会让故事叙述得简单而深刻，单一的名字即是组成景观的一个元素。

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南面有一面被民间称为“哭墙”的纪念碑，截至2016年12月10日，碑墙上已镌刻有10 615名南京大屠杀遇难者姓名[4] ，无论是与遇难者相关的人，还是与之不相识的每一个中国人，在看到每一个姓名的时候，都能引起记忆与多种故事，想起那段血淋淋的历史（图1）[5-6]。这种仅用名字组成纪念碑的做法开创于美国华盛顿的越战纪念碑，作者林璎（著名美籍华裔建筑师）按照每位阵亡者的战死时间排序，将57 692个名字镌刻在黑色的、像镜面一样的花岗岩墙体上，时间的排序不像字母的排序，它强调了每一个名字的独特故事[1] 。而在波斯顿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的玻璃塔上，代替名字篆刻的是600多万集中营囚禁者的代号，代号取代了他们的名字，也暗示着希特勒种族灭绝大屠杀的残忍[1] 。不仅纪念性景观本身具有叙述的情怀，在征集、整理、不断补充名字的过程中，故事也悄然发生。镌刻在景观小品上的每一个名字虽然只是一个单一的元素，但仅凭这一个元素即可点醒故事的记忆，让观者无尽地联想，自成文章，生动讲述。

1.2 景观名称的含义

景观名是一个景观的代表符号，也是景观展现给观者的第一项内容，观者总是未见其身，先闻其名，在知悉景观名之后，观者往往已经开始自发联想景观的故事情节。景观名有时指代的是景观的具体观赏要素，有时浓缩了景观的叙事内容——由景观名联系到几个景观元素或景观呈现的状态，即可联想一个悠远的故事。

西湖十景中“雷锋夕照”这一景观名就同时讲述了多个故事，“雷锋”指雷锋塔，“夕照”有佛光普照之意，佛光来自净慈寺，雷峰塔则是钱俶为庆祝宠妃黄氏得贵子而修建，“雷峰夕照”点明了与塔对立的佛门寺地，也包藏了吴越最后一个国王的故事 。除了表明夕阳映照雷峰塔的美景之外，也蕴藏着名字的由来——林和静先生作诗道：“夕照全村见，秋涛隔岸闻”。而听闻“雷峰夕照”时，即刻联想《白蛇传》中白素贞被镇压雷峰塔的情节[7]。一个景观名同时发生多个情节的叙事作法多见于历史悠久的景观中，圆明园有一景名为“杏花春馆”，景点处大量种植杏花树，这是见名就能联想到的景象，而此处的景观是模拟农村景观而建，所以在雍正时期被称为“杏花村”，后由咸丰皇帝的汉族妃子杏花春在此居住更名“杏花春馆”[8] ，由此，未见杏花，便已通晓故事的大概。在适宜的场所设计一些具有典型符号意义的景观名即是以“点”进行景观叙事的简单有效的方法。

1.3 地点的命名

对于一定区域的景观，设计师都会赋予一个名称，或许是存在久远的景观，或许是创新的景观，即使这个名称是亘古不变，亦或是不断融合替代的。在对一定地域范围内的园林景观命名时，常常会参考场地原有的地点名，或园林景观的展现内容，又或园林景观承载的神话典故，从地点名入手来完成景观叙事。

国内著名旅游地张家界早先称为青岩山，青岩山上也并没有张姓的人家，相传为张良来到青岩山这“世外仙境”隐居，留下一脉张氏子孙，故称张家界[9]。虽只是传说，但说的人多了，也就成名了。神农架林区名称也是由故事演化，因华夏始祖炎帝神农氏在此架木为梯，采尝百草，救民疾夭，教民稼穑而得名[10] 。而九寨沟其实得名于景区内9个藏族寨子，而后在民间传出关于山神9个女儿的神话故事，是先有名，后成的故事[11] 。

地点的命名有时候带有文学叙事手法的隐喻或转喻功能。贵州黔南有一个600年历史的布依族村寨，名为音寨，每家每户历代种植油菜花和李树，在花期时，景观酷似金色的海，雪白的山，由此以“金海雪山”而闻名，而后人们都用“金海雪山”来取代音寨，这也是地点名与景观名区分模糊的范例（图2）[12]。在地点命名时，不论是创造新名字，再现现有名字，或引用其他地点的名字，设计师都可以通过将名字与创造、保持、揭示叙事联系起来，完成景观叙事。

2 线——布置的空间序列

景观叙事在有线索可循的情况下，可以作序列性的叙事，不同于语言学上的叙事。景观序列性的叙事不能脱离介质，叙事的顺序也依靠介质本身的进程，介质即为景观叙事的“线”（图3）。景观叙事不需要像文学叙事有明显的时间关系，景观叙事的序列多见于将事件进行独立设计，依靠规划路线依次排列事件，从而发生因果启发，对比文学叙事手法进行“线”性叙事研究。

2.1 顺叙

顺叙是最简单的序列叙事，道路、记录等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排列，但也是顺叙，所以顺叙不需要文学叙事的时序编排或明确的因果关系。景观顺叙叙事一般有时间顺叙和空间顺叙2种，不论哪种都需要介质的引导。按游览路线进行顺叙需要借助游览路线中的特定景观（介质）来完成，Zurich garden的生态花园由一系列精心设计的挡土墙作为介质引导游览顺序进行叙事，挡土墙的设计暗示了此地原本的地质状况[13]，划分了景观空间，规划了叙事轴线（图4）。除了用游览路线进行顺叙，也有用场地的转换或高程的变化进行景观顺叙叙事。马里兰州的癌症幸存者公园就是以3个升高的场地来指代病患痊愈的过程，三级的场地分别代表着癌症

前、癌症中、痊愈后的状态[1]，变化的高程及变化的景观空间即为顺叙的介质（图5）。

2.2 倒叙

倒叙即为把故事的结局或某个最为关键的情节提到故事的开头讲述，而后再对故事起因、过程等进行叙述。

文学叙事的倒叙只存在把结局进行提前，而景观叙事倒叙手法是将景观最为震撼的、或是最具代表性的任意部分布置在游览初始，引发观者回忆事件的片段，并产生兴趣与思考（图6）。在历史事件纪念性公园景观规划中，通过景观小品或景观元素来呈现震撼人心的历史结果后，再进行事件叙述景观的铺设[14]。例如游览秦兵马俑景观时，先观赏的是壮观的兵马俑殉葬坑，将历史遗存下来的结果展现给观者，引发观者联想其来历，再参观兵马俑博物馆，讲述秦始皇建造的故事以及各种兵马俑的来历（图7）。除了将情节提前，也可利用景观空间逆向转换来进行倒叙，在德国科隆媒体公园的中庭景观设计中，设计师打破封闭的建筑外轮廓，将原本只对内部开放的传统内向型庭院设计为向城市开放的外向型庭院，空间的逆向转换突出了景观的倒叙逻辑，加强了与城市的联系[15]（图8）。将游览顺序颠倒，逆线路游览景观也是景观倒叙的一种手法，在设计工业园区时，将堆积如山的工业废物作为起点，逆向游览工业生产过程，寻得场地的原貌，通过景观倒叙手法的应用加强人们对环境污染的思考。

2.3 并叙

并叙顾名思义是将2个事件放到一起来进行叙事，强调的是2个看似不相干却暗藏关联的，或处于不同时空的相关事件。文学诗词中的并敘是关联无关事件来托物言志等，文章的平叙又是在叙述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多个不同事件，而景观并叙则是将不同景观元素、景观内容、设计手法等并施于一个景观空间（图9）。玛莎·施瓦茨（Marthas Chwartz）将典型的日式枯山水庭院景观与法式花园一同放入怀特海德学院的拼合园，基于同一色彩（绿色）、同种人工材料及协调的尺度，在一个场所中讲述2个不同形式园林的特点[15]（图10）[16]。在景观并叙手法中，也有将2种不同元素或不同景观内容并置在一个景观空间的做法，Jinghua Garden菊花园主要观赏菊花和玫瑰花，针对2种不同的景观内容划分空间，组织观赏路线，从整体上形成2条景观叙事轴，使不同景观元素在一定程度上构成相辅相成的状态，景观能在不同时节相互补充（图11）。

2.4 插叙

文学插叙强调不中断叙事的主线，在叙述故事的同时插入与之相关的情节，而景观叙事中的插叙则是在一个有序的或关联的景观叙事进程中插入一个或多个关于或不关于这个叙事进程的，且有深化事件主题作用的景观来补充叙事主线，强调在叙事进程的任何环节，均可插入与事件相关或无关的景观，常见于在景观节点上用雕塑、小品、文化墙、构筑物等形式来作为叙事的回忆或补充（图12）。在游览乌镇时，在规划的游览路线上，布置关于乌镇民俗的场所、白酒酿造的作坊构筑物、木雕小品、皮影戏小广场等景观内容来补充乌镇的历史文化（图13）。

3 面——鲜明的主旨立意

“面”的景观叙事手法不同于“点”与“线”，“面”叙事不强调利用典型的叙事符号，也不局限于事件的发展序列、因果关系，而是通过在景观区域内设计景观小品（指示牌、雕塑、构筑物等）来传达事件的中心思想，突出所述事件的主旨。在文学语言叙事时，不论叙述的事件长短、剧情多少，都围绕着同一个主旨，阅读完整篇文章，均可总结出文章的一个主题，即常见的散文，虽然景观“面”叙事不贯通成线，但对于利用景观来突出事件主旨立意的叙事方法仍可参考文学语言叙事的相关内容。“面”叙事手法在景观叙事实践中是最容易把握的，以整个景观区域大范围做同一事件的叙述，设计代表故事片段的景观分布于园区的各个角落，看似破碎零散，却反映事件的主题思想。

上海辰山植物园中的礦坑花园，朱育帆设计天堑瀑布、山崖铁道、钢壁浮桥、矿洞隧道，在没有固定序列介质的空间引导以及典型元素重复或夸大的处理手法下，借助这些散布的景观讲述这个矿坑花园曾经的历史故事，影射着过度发展工业而留下的历史创伤（图14）。中山岐江公园亦是通过景观小品的设计和布置，以及对原有景观的改造来叙述造船厂兴衰的过往，园区内代表原工人住房的红盒子，随处可见废弃机器装置、废弃的钢管等材料、荒废的轨道、保留下来的水塔和船坞结构，无不反映着造船厂的故事（图15）。

现代很多的主题公园、旅游景区等的设计都运用了“面”的叙事手法，虽然其叙述的故事不是传统的或者有深刻寓意的，但园区内的所有景观都反映同一个主旨，视为对景观主题的讲述。查尔斯·詹克斯（Charles·Jencks）设计的苏格兰宇宙思考花园就是一个宇宙主题的花园，充分利用各类景观元素来表现如黑洞、分形等这些宇宙事物，讲述其对宇宙的思考。

4 结语

景观应该是有内涵的，单纯的景观欣赏已越来越无法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让景观像文学语言一样具有故事的内涵，供人们阅读、交流、思考，是景观叙事的目的，而景观叙事

的手法研究是景观叙事能否顺利实践的重要问题。景观叙事的手法及内容最初参照文学语言叙事，但其实践手法的丰富程度又高于文学语言叙事，具有多样性。在设计景观叙事时，除了以景观符号或元素对事件进行提示外，设计师应多关注景观叙事序列的设计，积极地对景观所述事件中心思想进行整合与挖掘，选择适宜的介质引导叙事的进行。设计师应该明确知道，并不是所有景观叙事都需要完整、有序的故事情节来完成，不应拘泥于常规的文学叙事手法，应在艺术审美和精神追求的基础上，依据具体情况选择合适的叙事手法来设计景观叙事，帮助观者发现故事、解读情节、自觉思考，创造出让人无尽感怀的叙事景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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