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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灵宝玉”:远古生命文化审美的符号表达

    时间:2021-03-26 08:12:56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摘 要:《红楼梦》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座巅峰之作,其中蕴含着无比丰厚的文化宝藏,为深入开掘古代玉文化思想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研究资源。中国早期的石玉崇拜和水崇拜等皆可在其中寻见踪迹,“石”、“玉”、“水”等成为构建小说的重要审美意象。其中,“通灵宝玉”作为最重要的审美意象,具有远古生命文化审美的符号价值,表达着玉石文化对生命的开启意义,负载并消解着历史传统文化,并深陷于两难选择的境地。

    关键词:红楼梦;通灵宝玉;玉石崇拜;生命意义;审美意象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0)02—0226—04

    著名玉文化研究专家杨伯达先生说:“我国古老玉文化是我国独有的优秀文化遗产,它在世界文化史上享有崇高荣誉,占有重要历史地位,也是中西文明的最古老的分水岭。”①“玉器的起源可上溯至距今一万年的原始社会,故称万年玉器史。”②杨先生把史前玉文化誉为“华夏文明的第一块奠基石”。文学是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作家思想感情的语言艺术,文学创作的物化材料是创作主体在长期社会生活实践中大量而丰富的生活素材的积淀。曹雪芹生活在中国玉文化鼎盛时期的康乾盛世,在特殊家庭环境的影响下,他对中国悠久的玉文化有相当深刻的认识和理解。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匠心独运地结合主体创造需要在文本中渗透着极其重要的玉文化内容。因此,追寻玉石意象所承载的玉文化在作品中的主题表达,能够加深对《红楼梦》本质的把握和言说。从我国悠久的玉石文化传统角度切入,透视“通灵宝玉”这一重要的审美意象所具有的深厚文化底蕴,可以发现玉文化在《红楼梦》中闪耀着开启生命的神性光辉。曹雪芹在中国古代文化尤其是玉文化、古代文学等累代积淀的基础上,用“玉石”作为载体,穿针引线,传情达意,生发出神界、仙境、人间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的曲折故事与动人情节。本文以《红楼梦》文本为基础,结合中国古老的玉石文化历史,对玉石开启生命的文化含蕴进行粗浅的梳理与探讨。

    曹雪芹把“通灵宝玉”作为小说最重要的、具有远古生命文化符号意蕴的中心审美意象有其历史凭藉。作为石头“家族中最美丽的成员”,玉曾经是中华民族祖先崇拜、天帝崇拜的顶级灵物。在玉石不分的年代,“石器”是人类向大自然索取生活资料最有效的生产工具和武器。在先民早期图腾崇拜阶段以后,“石头”继续扮饰着灵魂载体的主要角色。如诸多考古发现的“石祖”、有关文献记载的“乞儿石”、彝族村寨中的“山神石”(“社主石”)、摩梭人的“祖灵石”(“锅庄石”)、云南剑川石窟的“女阴石”(“阿盎石”)、丽江纳西族的“男根石”(“石柱”),等等。

    在《红楼梦》中,作为小说人物生命意义的象征,“通灵宝玉”来往于仙界、人间的经历,诠释了玉石作为灵魂载体从玉石不分的“灵魂石”到高度分化的“灵魂玉”的全部过程。在玉石分化之后,“通灵宝玉”堪称“灵物玉”的最高品位。女神娲皇氏“炼五色石”而有灵,从而具天地造化神功,这形象地揭示出玉从石家族中脱颖而出的社会根源和途径。娲皇氏在赋予“补天弃石”以灵性之时,“锻炼”过程与玉石的形成过程并无二致。“补天弃石”虽然具有生命的灵性,但终不过如“璞”一样,“质蠢,并无奇贵之处”。僧道二仙师“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并赋予它“一除邪崇,二疗冤疾,三知福祸”等功效,这块“补天弃石”因而得以大奇大贵,灵性陡增,身价百倍。曹雪芹禁不住赞叹它“灿若明霞,莹润如酥”。由此可见,《红楼梦》中的神话故事一方面生动而又形象地反映了真玉从石头家族中脱颖而出的社会根源和审美根源,另一方面也昭示着人力给自然打上的深深文化印痕。

    在古代文献资料中,玉是珍宝,字体构形从“王”,其珍贵意义显而易见。“甲骨文龙与凤均以王字为头角之饰”③,由此可见,“玉”意象如同至尊至圣之龙凤,在古代民众心目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玉”作为古典文学中的意象表达,在早期神话中也经常使用,例如《山海经•西内经》中有大量关于玉树、珠树的记载。曹雪芹著书于“举家食粥酒长赊”的艰难困顿之中,罄心尽智、呕心沥血,《红楼梦》文本字里行间涉指“玉”、“石”、“珠”、“水”等意象繁富,非寻常笔墨游戏或逞才使气之作可比。作为小说的中心审美意象,“通灵宝玉”是曹雪芹独具匠心的创造,承载了先民长生久视的生命意识和无穷无尽的审美崇尚等文化内涵。“通灵宝玉”与小说的故事推演相始终,与主人公的尘世历劫相始终,更与亘古的中华玉石文化不断演进发展的历程相始终。它在默默之中演绎着儒释道文化的互蕴共融与此消彼长,言说着作者多舛的命运;解构着传统社会以“贾史王薛”为代表的“家国同构”体制,于两难选择之中负载并消解着儒家制度文化。

    中国古老的玉石文化走过了“玉神”、“玉礼”、“玉德”、“玉宝”④的漫漫长路,玉石的神秘化、政治化、人格化已经深深植根于中华民族心理之中。玉石所蕴含的风土人情、典章礼仪等文化内涵,对国人形成了一种长期的、多方位的文化熏染。作为文学意象的表达,补天之石幻化成“宝玉”之后,除了本身所具有的生命价值外,还发展成为一种负载情感的艺术形式,陶冶着人类的想象,体验着生命的意蕴。

    “任何以敏慧的悟性来读文学的人都会感受到,文学是一种生命体验,它以诗意的情感,体验着自然生命、文化生命和个体生命。”⑤作为审美意象表达,“通灵宝玉”的真正功能在于,它既可以作为抽象物,亦可以作为象征物,即思想文化的承载物。《红楼梦》中,与小说故事情节相始终的“通灵宝玉”承载与表达着生命文化的体验。这种层面上的意象,即从实际的、因果的秩序中抽取出来仅为感知而存在的某种东西,作为艺术家的创造,与大自然中一些最典型的虚幻之物如彩虹和蜃景一样,是诉诸视觉的,虽清楚可见却难以触摸。“通灵宝玉”存在于小说的虚幻世界中,读者在小说中可以看到,在艺术想象中可以见到,但无论怎样却触摸不到。

    卡西列曾说:“一切在某种形式上或其他方面能为知觉所揭示出的所有现象都是符号,尤其是在当知觉作为对某种事物的再现或作为意义的体现,并且来说明这种意义时,就更是如此了。”⑥大荒山无稽崖是一个未经“文化”浸渍的原始自然态的生命世界,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成为“能为知觉所揭示出的现象符号”,因而,在《红楼梦》中“通灵宝玉”所承载的“补天神话”也是一个极具丰富意蕴的文化象征系统。

    任何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精神气质、文化心理都不是单一的结构,而是具有主导倾向的多维动态结构。文学意象的创造必然也是一个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注入新的元素并实现超越的过程。读者对文学意象的理解又是一个形象符号在自己的文化体系中加以解码的再创造、再阐释过程。所以,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又可以看做一种文化符号。当石头幻化为“通灵”之玉后,“石头”就具有了符号象征意义。一块混沌无知的自然之石,经过巨大外推力(娲皇氏、僧道)的作用而具有了灵性,因而成为文化生命遗存。“通灵宝玉”这个审美意象所浸染的中华民族文化心理与精神气质源于创世神话,曹雪芹将女娲化万物造人的创世之意与炼石补天的经世之意融合在一起,赋予女娲人间神一统天下的绝对权威身份。女娲是石头命运的主宰,也是补天神话中的关键角色。“弃石”因“锻炼”而“通灵”,曹雪芹在其间融注了新的内涵,“通灵宝玉”便具有了开启生命审美符号的文化价值和意义。

    《红楼梦》中对女娲炼“五色石”补天这个原始神话的重述改编颇具生命哲学诗性意蕴,作者赋予“玉石”以生命元素,在故事情节展开与人物形象描绘中,“通灵宝玉”就是作家的“第三只眼”。“当我们翻开《红楼梦》第一回,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就出现在我们眼前,此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块通灵宝玉,并伴随着这块通灵宝玉悲欢离合的命运而喜怒哀乐。”⑦

    许慎《说文解字》释“玉”为“石之美者”,可见,“通灵宝玉”终归还是“石头”。“石头”是最平凡不过的自然之物,但是大荒山无稽崖的那块鲜明莹洁的“石头”,幻形入世,成了贵公子口衔而生的命根子,这便具有了生命哲学意义上的高度独创性。自有人类生命诞生以来,没有任何一种物质能同石头一样与人类相伴如此之久,也没有任何一种物质能如石头一样在人类的潜意识中积淀如此之深。因此,尽管石器作为一个文明时代早已消逝于历史的长河中,但人类对于远古石头之梦的追忆却一直延续至今,并由此不断推衍出一系列美丽神奇、凄离动人的神话。《红楼梦》以“石头”为主线,由“石”变形为“玉”再回归为“石”的多元生命结构形态,演绎出人世的悲欢离合和生命的阴阳消长,其中的玉石文化开启并关联着亘古绵绵的长生久视的伟大生命过程。

    《红楼梦》中女娲炼成的石头高12丈,方24丈,共36501块,正与人间一年的12个月、24个节气、365天相对应,剩下的一块,即是小说中的主角——“顽石”。这块顽石本应与众石一起为女娲补天所用,最终却被弃置在大荒山青埂峰下,但因顽石经过女娲的炼造,已不再是原始自然的石头,而是灵性已通,逐步进化为生命形态。其实,在关于女娲的两个神话故事中,炼石补天重在人与自然的斗争,女娲是以开天辟地的创世神身份出现,这是一则宇宙起源的神话;抟土造人重在人类自身的繁衍,女娲成为创造人类的始祖,这又是一个人类起源的神话。就补天与造人的物质工具——石头与土而言,前者“五色石”仅仅是女娲补天所用的物质工具,是没有生命的客体存在;而后者“黄土”原本与石头一样也是没有生命的,但经过女娲“抟作”之后,具有了生命和智慧,出现了从客体到主体、从非生命到生命质的飞跃。因此,这两个神话尽管主角都是女娲,但彼此内涵并不相同。然而女娲补天与抟土造人的神话经过曹雪芹生花妙笔的巧妙融铸,原为补天之用的石头也由自然形态演化为具有灵性的生命形态。其中的逻辑依据在于,这两者原本具有一种天然互渗的同构关系。在原始思维系统中,非生命与生命、物质与精神、客体与主体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它们彼此互蕴共容,相互转化。

    然而,随着自然形态的石头的生命化,在灵性已通的石头内部又会萌生出人类所固有的种种世俗欲求,即所谓“凡心已炽”。正是由于那块已具有灵性的石头对“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所以,它又从仙界跌落至俗界。从原始之“石”蜕变为红尘之“玉”再回归为仙界之“石”,这原本就是一种先验命定的生命历劫。这一过程的神秘契机是:正在石头将变未变之际,恰遇仙界使者一僧一道飘然来到青埂峰下高谈阔论,先是大谈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继而以红尘中荣华富贵引诱之,结果打动石头凡心。于是,石头便向僧道恳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享受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僧道虽极力告诫:“那红尘中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无奈这石头凡心已炽,根本听不进去。二人知不可强制,遂对石头叹曰:“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不到得意时,切莫后悔。”二人遂允以佛法相助,大展幻术,顿时将一块大石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如悬于扇柄的饰玉大小,然后又刻上数字,夹带于投胎凡间的神瑛侍者口内,成为富贵场中、温柔乡里的贾府贵公子的口衔之物。不过,僧道早有预言在先:“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石头的幻形入世也就是“宝玉”的尘世历劫,历劫完毕复归石头本相。这样,从仙界“顽石”出发变形为俗界之“宝玉”,再回归为仙界之“顽石”,即构成“补天弃石”生命轮回的三部曲。石头既是本真,又是归宿,原本从仙界中来,经过俗界的红尘历劫,最终又必然要返回到仙界中去。

    石头从仙界出发,变形为贾宝玉口衔的“佩饰”之物,再回归仙界之石,即构成一个生命循环圆圈。这一生命循环圆圈由主体、母体与中间媒介共同演绎实现。主体在仙界是结有“木石前盟”的“石”、“木”,在俗界投胎为贾宝玉与林黛玉,同时又由贾宝玉与林黛玉分形出甄宝玉与薛宝钗。甄宝玉、贾宝玉分别指涉真石假玉之神性与假石真玉之俗性;林黛玉、薛宝钗则分别指涉“木石前盟”之神缘与“金玉良缘”之俗缘。母体,在神界有救世之神女娲,仙界有命运之神警幻仙姑,在俗界则分别有她们的幻形贾母与刘姥姥。其间作为媒介在神界有一僧一道,在俗界有二者的替身——甄士隐与贾雨村。追根溯源,石头的生命循环圆圈是由思凡、悟道、游仙三重模式复合共构而成。思凡模式是神界的神灵因向往人间温情而下凡落入红尘,最后又因神俗之别而回归神界;悟道模式是凡人得方外高人点化进入梦境或幻境,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后悟道出世;游仙模式则是凡人因神仙使者导引进入天上仙宫或凡间胜境与美丽绝伦的仙女艳遇,最后又退位至人间。《红楼梦》巧用三种模式共构,以石头为载体完成了这种生命的伟大创造,开启了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小说中的思凡模式是以俗界的“富贵场”与“温柔乡”为追求目标,石头渴望在那里“享受几年”;悟道模式以“富贵场”与“温柔乡”为悟道手段,石头借此了然醒悟;游仙模式则是在以上“正与反”变奏的基础上完成的:从俗界的“富贵场”向“温柔乡”退转,然后再从俗界的“温柔乡”与“大观园”向其本源与归宿的神界“温柔乡”与“太虚幻境”作由肉而灵、由形而神、由形下而形上的升华与超越,这是“追求”与“幻灭”之后的再追求,闪耀着凄迷的诗性神话光辉。

    中国人对男女恋情常以“水”喻之,对贞操品貌常用“冰”、“雪”比喻,对美人常用“凝脂”和“玉”比喻。这些比喻都是由中国人最根本的宇宙观——“气”的思想引申出来。气看不见摸不着,但气凝而为水,水凝而为冰,宇宙本体由此而进入了现象界。但水是流逝的,冰是要融化的,只有类似于冰的固体——晶莹剔透的玉,才是一个蕴含着无比深刻文化内涵的永恒象征。所以《红楼梦》采用象征方式表现主题,由“通灵宝玉”这一中心意象符号表达来实现。宝玉、黛玉均是“玉”,“玉”亦“石”,但不是粗鄙之石,而是灵光之石。其灵性就体现在它能够悟到自身全部文化内涵。正是这种文化内涵,造成贾宝玉的心理变态与心理障碍,使宝、黛爱情成为一朵不结实的花。概言之,这种文化内涵就是对人性和人生的一种基本体验,即人的天性原本最干净、最纯洁,但须时时加以打扫、养护(儒家),而与其等它在尘世沾染灰尘后再去打扫和养护,反不如一开始就将它与世俗相隔绝,以保持其天然透明无瑕(佛道)。古代人性观中的这种“赤子崇拜”,本质上将导向对人或人生的虚无主义态度,因为“赤子”所具有的自然天性无非是整个宇宙自性在镜中的反映,而镜子本身,即人作为人、人生作为人生,皆是空虚无物的。

    《红楼梦》中,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自色悟空”的循环圆圈,指涉着主人公“石——玉——石”的生命历程及其悲剧指归。这个循环圆圈具有深刻的哲理性,体现出儒、佛、道多重哲学观念的互蕴共容。这种对生命的开启,使《红楼梦》走向深邃,令人回味无穷;同时,也使其走向迷幻,令人百解不透。女娲补天所炼的是“五色石”,小说中主人公口衔的玉也是“五色花纹缠护”,也显示为补天之石。这块贯穿全书的“通灵宝玉”,不仅是道具,而且是神话,它体现了儒、释、道三者的互蕴共融与此消彼长,在表达三重意义之时深化作品主题。

    首先,曹雪芹关于“通灵宝玉”的天才创造解构了“男尊女卑”的儒家制度文化。人类发展到父系社会以后,男性便据于社会主导地位,特别是儒家思想成为统治思想后更严重。女娲创世造人源于女神崇拜,曹雪芹张扬女性神话,挑战、批判了男性中心世界。在他的笔下,男人难以肩负家庭、事业的重担。贾赦、贾政以及珍、琏、蓉等数辈中无一人能忝天恩、继祖德、成事立业,即便诗词文章也等而下之。而女性中,有贾母之慈祥、王夫人之仁爱、凤姐之机敏和大观园诸姐妹之智慧。换言之,男人毁坏了天却由女人来补,难怪曹雪芹慨叹:“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他还借贾宝玉之口说出:“原来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此乃离经叛道之话,亦为石破天惊之语。贾宝玉身体力行,以平等的态度对待众多姐妹以至奴婢丫鬟,尊重其人格,爱护其生命。这些都充分体现了作者思想对时代的超越与进步。但现实是残酷的,严酷的男性中心世界观使曹雪芹描写的才情卓越、品格超群的女子,虽有补天之才,却无补天之命,只能是“家亡人散各奔腾”。理想的无奈幻灭,生命的可怜毁灭,铸成了庄严的悲剧,敲击着无数后来者的心扉。

    其次,“通灵宝玉”是文本主题的幻象与回归。《红楼梦》借空空道人之名,说出了“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的因果关系。这种对社会现实的洞察和对人性真谛的领悟,也是以神话的面貌出现。曹雪芹借石头之口,发出了深沉的感叹:“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作者要补自然之天、社会之天,还要补人情之天,补自己灵魂世界之天。“通灵宝玉”凝聚着作者的理想、激情和憧憬。“天欲堕,赖以柱其间”,这是石头的任务,也是作者借神话重构、借“通灵宝玉”意象开启其生命的意义。不仅如此,自经锻炼的“通灵”之石伴随着神瑛侍者还开启了另一个鲜活的生命。灵河岸边的绛珠仙草,经甘露之溉,脱草木之胎,成仙子之形,成就“木石前盟”前缘,叙写了一个离奇、凄婉、美丽、动人的神话。林黛玉以鲜活青春去追寻宝贵的爱情,“泪尽而逝”回归神话原点;贾宝玉弃家出走,遁入空门,以一腔真情祭奠宝贵的爱情,回归无稽崖,同样回归到神话原点。

    最后,“通灵宝玉”是维系小说故事情节的纽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玉石被看做崇拜的对象,在“玉神”观念之后,玉成为君子德性的比照。作为美好、神圣、贵重、祥瑞的珍品,古代人对玉的重视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红楼梦》中的宝玉、黛玉都是“玉”。宝玉是衔玉而生的“石之美者”,黛玉为“西方有石名黛”,也是美丽的石头。两人不仅在姓名上有相同之处,还有一则美丽的神话传说,宝、黛爱情经历了“三生情结”,“石头”成了“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爱情悲剧的纽带。曹雪芹用生花妙笔写出了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对“玉”的不同态度:黛玉无物比附“通灵宝玉”,但与玉意气相投,志向相同,相引为知己;宝钗专于“小物件”上用功,有“金锁”与“通灵宝玉”匹配,并经由薛蟠“你这金锁要拣有玉的才可配”一语道破;而贾宝玉则有摔玉、砸玉等举动,对那“劳什子”并无特殊之情。相知也好、口角也好、求爱也好、成婚也好,都与这块圆润晶莹的美玉息息相关。

    尽管神话描写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源远流长、传统悠久,但就创造自觉性、艺术独特性、思想深邃性而言,曹雪芹创造的“通灵宝玉”意象是继远古而来的生命文化审美符号,已经成为具有中华民族符号意蕴的中国玉文化的文学性表现。“通灵宝玉”是承载丰厚文化意蕴的有生命的载体,在主人公“前生”、“今生”、“来生”三段轮回间沉浮于两个世界之中,即现实世界中的荣宁二府、大观园,神话世界中的青埂峰下、三生石畔、太虚幻境。神话世界浪漫奇丽的想象,与现实世界多情烂漫的梦幻交相辉映,呈现出一幅摇曳多姿、色彩丰美、多层次、多侧面的立体画面,定格了虽然青春肉体已经远逝但生命意义永存、无比美丽的诸多“镜象”,透视着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难以计数的不甘庸寂的灵魂,为一代又一代读者留下了艳丽凄迷而又无穷无尽的遐思。

    注释

    ①②杨伯达:《中国玉文化玉学论丛》,紫禁城出版社,2002年,第3、4页。

    ③尹黎云:《汉字字源系统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408页。

    ④孔子认为“水之精为玉”;管子说“玉者,阳之阴,故胜水,其化如神”;《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孔制文化提出:“君子比德于玉”,孔子认为玉有十一德,管子说玉有九德,荀子认为玉有七德,刘向认为玉有六德,许慎对以上观点进行了提炼,认为玉有五德。

    ⑤杨义:《中国古典文学图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3页。

    ⑥转引自刘介民《从民间文学到比较文学》,暨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52页。

    ⑦刘世民、于岩青:《试论〈红楼梦〉中的玉文化》,《中国玉文化玉学论丛》,紫禁城出版社,2002年,第102—103页。

    责任编辑:一 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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